書展二三事

第一次去香港書展是去年的這個時候。當時剛從澳洲度假回來。女兒把她的暑假作業忘在了飛機上，所以我和女兒去書展的第一件事就是要補買一份暑假作業。買完之後，我和女兒順便在書展逛了大半天。書展人多、書多，十分熱鬧。傍晚的時候，我們還聼了一個港澳臺以及内地和海外知名作家聯合舉行的專題講座，名為「閲讀香港」，印象十分深刻。其中一位作家直言不諱地說很難把閲讀和香港聯係起來，因爲在她看來，香港人是很少讀書的。我當時還好奇，如果香港人不讀書，爲什麽每年的香港書展都會這麽火爆。

香港人究竟讀不讀書，我不甚了解，不過今年我對香港書展多多少少是有些期待的。對我來講，來書展，一是要買書，二是要見作家。我要買的書包括「不要忘記·好好活著」。這是一本在本屆香港書展首發的關於「512四川地震災區親歷記錄」的書。書中包括了四川地震災區博客的親歷記錄，川北中學倖存學生的心靈日記，醫護人員抗震救災的手記，來自香港博客的祝福，以及香港各界救災和探訪紀實。其中「來自香港博客的祝福」部分收錄了我于5月17日發表在網上的博客文章「爲生命祈禱」。此外，因爲該書的全部收益將捐予中國教育助學計劃的「苗圃行動」，以幫助四川地震災區重建工作，所以我買了數本，權且當作再獻愛心。

買完書之後，我便順著人群又光顧了許多家大大小小風格各異的圖書攤位。緊接著又買了「給寶貝女兒的12封信」，是投資大師儸傑斯寫給他女兒的「金玉良言」，主要包括這樣一些主題：1）不要讓別人影響你；2）專注于你所愛；3）普通常識並不是那麽普通；4）將世界納入你的眼界；5）研讀哲學，學會思考；6）學習歷史；7）這是中國的世紀，去學中文；8）真正認識自己；9）認出改變，擁抱改變；10）面對未來；11）反眾道而行；12）幸運女神只眷顧持續努力的人。

買完這兩本書之後，我便一發而不可收，接連又買了幾本旅遊方面的書，有「香港一日游」。書中從大潭水塘，到西貢鹿湖，到大埔紅樹林，到元朗錦田，再到大澳水鄉所精心設計的一日游綫路應有盡有，圖文並茂，賞心悅目。還有一本是「40日環游世界」，是香港有線電視娛樂新聞台主播黃翠如小姐撰寫的，講述了作者歷經四十天從香港，到布拉格，到華沙，到蘇黎世，到約翰尼斯堡，到巴西利亞，到里約熱内盧，到布宜諾斯艾利斯，再到華盛頓的世界之旅。因爲買書者均有機會獲得作者的簽名，所以一不留神我也做了一次名人粉絲，「超低能、勁搞笑」了一把。另外，本來不打算買CD的，不過走到CD展臺，還是「發燒」了一回。一碟CD收錄的兩個經典，何占豪、陳剛的「梁祝」和維瓦爾第的「四季」，分別由呂思清和克勞斯·斯特恩演奏，都是我比較喜歡的。

「梁祝」和「四季」被收錄在一張碟裏頗有些意思，仿佛經典的愛情不論在中國還是西方，都可以很長久，經歷無數個四季。但現實也許並不如此。等我買好了CD，沒走多遠，不經意地看到了一家專門賣「愛情小説」的展臺，其人氣之低，超出想象，異乎尋常。展臺上懸挂著小廣告，上面寫著「愛情小説，每本HK$12.00，HK$100 = 10本」。我看了有些吃驚，進而哭笑不得，又有些忍俊不禁。心裏默念，原來愛情故事竟也可以用如此簡單的金錢方程式來表達，而且可以廉價得令人瞠目結舌。回想起二十幾年以前，我上大學一二年級的時候，一個宿舍裏六個大男生爭相傳閲「窗外」、「彩霞滿天」和「雁儿在林梢」的情景，不免覺得有些過於經典，畢竟是時過境遷，穿越了世紀，當時連英文打字機也沒有，而現在已經是網絡愛情故事滿天飛了。

一轉眼，一整天過去了。不過，來本屆書展最主要的目的還是來聽旅美作家哈金的講座「個人與文學」。我是2000年在澳洲留學的時候，經人推薦才第一次讀到哈金的成名作品「Waiting」。讀后的感覺很壓抑、也很震撼。進而決定用哈金的「The Bridegroom」小説集裏的12個短篇作爲我的博士論文語料，研究其詞彙、語法、語篇和語用特點。在征得作者本人同意的情況下，我運用三年的時間閲讀文獻、撰寫論文，並終于以雙A的論文成績畢業。時隔幾年，我除了對導師和論文評閲人，當然還有作者哈金，都始終充滿著感激之情。

哈金的講座在我看來很樸實但十分精彩。他談到個人與國家的關係，爲什麽寫作和為誰寫作等問題，並堅持文學就是自己的宗教。講座以後，我是第二個提問者。我問他爲什麽選擇英語而不是母語來寫作。他直言，雖然用非母語寫作本身就蘊含了一層悲劇色彩，不過對於他來説，這是一個別無選擇的選擇。我記得哈金在他的短詩「Ways of Talking」中有這麽一句：「After losing a land and then giving up a tongue / we stopped talking of grief」。話語之凝重，值得敬佩。看著旅美二十幾年而此次來香港才是第一次回「祖國」的哈金，看著功名成就只可以仰視但卻十分謙和並有點中年老成的知名作家，我似乎可以感受到哈金 losing a land 和 giving up a tongue 的悲情。也許天若有情天亦老，不過還是但願人間正道是滄桑。